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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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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下過雨,滾燙的水泥地澆起一陣黴味兒的白煙。

老人推著兒童車在坡道上乘涼。那孩子已經能說話了,蹲在推拿館前,指著一口足有半個落地窗大的魚缸說:“奶奶,大魚!”

老人也嘖嘖驚奇。血紅的金魚有手掌寬,小臂長,透明的眼泡鼓得碩大,魚尾在幽綠色的水裏緩緩散開。那水被燈管照出淒慘而濃濁的熒光,缸底水草招搖,攀在紅色的魚尾上。金魚被水草纏住,它上翻著死白的眼球,吐出一個水泡來,沈入水底。

老人驚得把孩子拉開:“別看!嚇人!”

孩子卻發出咯咯的笑聲,學著金魚的樣子將腮幫子股得渾圓。

遠處一陣脆生生的鈴響漸近。老人將兒童車往坡道旁挪了挪,耳邊分辨出整齊輕快的竹擊。四五個盲人走來,有男有女,說說笑笑。前頭有個小夥子領著,手上戴一串銅鈴,五步一搖,銅鈴發出嘩啦啦的響聲。他一邊搖一邊喊:“下坡了下坡了,別光顧著說話!”

這群人停在推拿館前。一個白衣挑瘦的男人正推門出來,他斜倚門框,手心裏握一把瓜子,呸地將瓜子皮兒吐在地上,笑罵:“遲到十五分鐘以上要扣錢啊,這次我就算了,下次再晚了你們就找小郭自己掏腰包貼平了去。”

領人的小夥子叫郭綏,是個健全人:“老板你也掐的太準了。”

李孜瓜子磕得劈啪響:“就你懶,客人都到了師傅們還沒來上工,我虧了錢你來補?”

看魚的孩子在後面叫:“瞎子!瞎子!”

李孜眉毛一挑,瓜子皮兒順著聲音就射了過去:“說誰瞎子呢!”

老人把孩子牽了走,連聲道歉:“小孩子家家不懂事,不好意思啊。”

李孜聞言反笑,把裝著瓜子的手往前伸:“奶奶有空進來按按唄,正骨調位養生保健,肩膀頸椎後背有不舒服都能治,街坊鄰居的給您打個折,來,磕瓜子兒不?”

老人擺擺手:“一會兒回去吃飯了,謝謝你啊。”

祖孫倆走遠了,李孜將瓜子嗑完這才轉身往裏頭走。

這是間盲人推拿館,門面不大,裏頭別有洞天。五間小房,十張床位,推拿針灸火罐刮痧一應俱全。店裏除了魚還有鳥兒,紅毛藍喙的鸚鵡,一嘴戲腔,迎客叫蓬門為君開,送客叫總是離人淚。這是老板李孜親自調教的,他自己不是什麽文雅人,養只鳥倒騷得很。

這時候快到晚飯點了,床位躺的不算滿,師傅們可以輪流吃飯上工。李孜在後頭一間辦公室裏“讀”賬,郭綏把飯盒放在他身邊:“章師傅請假了,手疼得拿不住東西,讓我算她曠工。”

李孜聞出韭菜味兒來:“算病假吧。下次別炒韭菜,吃得一嘴巴味道客人不喜歡。”

郭綏應了。李孜是盲人,沒有視覺,四感敏銳得驚人,有時候反倒比健全人註重細節。

到了晚上,客人漸漸多起來。

推拿室裏新安了空調,開起來十分涼爽,瓜子是免費磕的,茶水也隨便喝,郭綏忙前忙後,掃地就要掃好幾趟。小房間裏熱鬧,空床難求,李孜陪著人聊天,他四處串場,迎來送往得心應手,要一直忙到晚上十點鐘,人潮才陸陸續續散去。

然而今兒晚上不同,十一點了,突然來了一位客人。

郭綏在收床單,一個男人進來,風塵仆仆,面色不耐,閻羅王似的,嚇得郭綏開口都有點發抖:“老板,今天已經關門了,您要不明天再來吧。”

男人盯著他歪笑:“沒你事兒,叫你們老板來。”

郭綏咋舌,暗道不是找茬兒來的吧,趕緊去敲老板辦公室的門。

李孜不在辦公室。男人徑自摸進最後一間小房,見李孜在水池邊上洗毛巾。

他展了展眉,把上衣一脫就往空床上躺,“累得他媽要死。”

李孜聽出步履,不耐煩地把毛巾甩在水池邊,抱怨,“打烊了,不接客。”

“夜班嘛,”男人哼了一聲,“過來給老子按一按。”

李孜發出不滿的咕喃,洗了把手走到床前來,摸到客人的後腦勺捏著脖子順著脊椎往下按,明顯的肌肉反射抑制和淡淡的機油味。李孜心裏有了底,這是個司機。

他打發了郭綏下班,不緊不慢地繼續手上的活。男人舒服地打起鼾。

半個小時後一整套功夫才算結束。李孜按掉計時器:“老板,好了。”

一只手猛地伸來,抓著他的屁股落入一個懷抱裏,滿是煙味的嘴唇在臉蛋上嘬了一口。

李孜嚇得驚叫:“楊學海,我操你媽!”

楊學海低笑,堵著嘴巴胡亂地親:“乖乖,給我親一個。”

李孜鎮定下來推他,嗔道:“全是煙味,離遠點。”

楊學海心癢難耐,好幾天沒見著人了,想得抓耳撓腮的,他把人推倒了當煎餅一樣翻過來,兩只手各扯著左右褲腳一抽,露出屁股和兩條腿來。李孜兩瓣屁股肉又嫩又軟,楊學海沒忍住手捏出個紅印子,俯下.身在潮紅的股溝上狠狠地咬。李孜慌張地抓緊了床頭:“別!”

盲人敏感的觸覺使得剛才那情色的噬咬極大刺激了他的情欲。楊學海的舌頭舔著他的胯下,他仰著脖子喘了一口氣,感覺到勃.起的器官頂在自己的後方,他尖叫,“你他媽沒戴套?”

“忘帶了,就一次。”楊學海喘氣,手指急匆匆往裏面插,“別動!”

李孜擡起腳就踹。楊學海還真沒防備,摔了個狗啃泥。李孜氣喘籲籲坐起來,去摸他的褲子,男人暴跳如雷把他拽倒在床上一巴掌扇過去,“踹誰啊?又不是沒搞過!”

李孜被扇得耳朵嗡嗡響,鬧起來,“怎麽的!誰生下來專門伺候你似的,我還就不樂意了!”

楊學海立刻知道自己沖動了,他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粗脾氣。李孜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。這下尷尬了,他小心翼翼去碰李孜的手,“沖動沖動,沒打疼吧?”

李孜毫不留情一巴掌呼在他臉上,“滾!”

楊學海腆著臉哪裏還有剛才的氣勢,把他抱在懷裏哄,“好好好,我的錯,再打兩下消氣?”

李孜冷冷別過臉去,他那沒有聚焦的灰色雙瞳顯得渾濁而空洞。

楊學海懊惱自己不吃教訓,他以前看李孜斯文瘦弱,還是個殘疾人,總覺得好欺負,處上了才知道這人輕易不好糊弄。李孜脾氣烈,發起潑來也是驚天動地的,何況他目盲心不盲,自己開著店,養活七八個人,前臺後院上上下下都要打點,生意不大,心眼不少。

楊學海是個出租車司機,公司離這裏近,夜班結束就賴在這裏睡覺,漸漸已經成了習慣。李孜一開始還趕他,現在能記得給他留燈,有那麽點跟了他的意思。楊學海挺牛氣——盲人自尊心堪比天高,李孜還不是乖乖讓他拿捏。他覺得李孜已經是囊中之物。

“真生氣了?”楊學海笑嘻嘻地扳過他的臉,摸摸被打的那一邊,“媳婦兒?”

“一邊去,你媳婦兒在家,不在這兒。”李孜從他懷裏站起來,摸了半天摸到褲子穿上,收拾方才剩下的被套單子。

楊學海摸摸鼻子坐在床頭看他。李孜出去關門拉閘,走回來上二樓睡覺,經過門口也沒停下來,涼涼道,“不睡自己呆著。”

楊學海又得意起來,屁顛屁顛跟著他上樓。

二樓是李孜的居所。陋室清寒,大件都固定釘在地上,雜物有條不紊,絕不錯位。盲人住的地方大多整齊幹凈,一旦有失序的地方,就會引起一系列如多米諾骨牌般的恐慌。

李孜打開空調,定了兩個小時。如果不是這兩天實在熱,他是不願意花錢開這個空調。涼氣很快充滿了窄小的房間,楊學海摟著他躺下,將他的手包在手掌裏細細撫弄。李孜手指粗,骨節多處變形,右手拇指關節錯位嚴重,凸出的那塊硬骨畸形扭曲,已經無法矯正。

推拿是累活兒,要技巧更要力道。早年李孜剛出來打工,太瘦力氣不夠,不知道挨了多少罵,他知道自己力道差更加拼命蠻幹,用力不對,輕視了技巧,每天十來個小時,一個星期七天無休地幹,終於把手弄壞了。他的理想是開自己的推拿室,終於在三十歲實現了這個目標。李孜心裏傲氣,享受著比自食其力更高的自尊。

對楊學海,李孜也有一份隱晦的得意。盲人能讓健全人著迷留戀是極大的炫耀資本,甚至是對自身殘疾的一種最高讚譽。他跟楊學海不光是為了解決性欲,還有一份虛榮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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